04/08/2025

緊湊精彩的「夜班 (Heldin)」背後,是護理師過勞的沉痛控訴《影評》

蘇冠賓


中國醫藥大學 安南醫院副院長

憂鬱症中心身心介面研究中心主持人

精神醫學及神經科學教授 


瑞士有高達36%的新護理師在四年內離職,全球十年內恐面臨1300萬名護理師的短缺。在台灣,每萬人口護理人員配比僅50位,遠低於瑞士的166位和德國的114位,護理人力短缺的困境尤為嚴峻。電影片名命名為德語的「Heldin」,意即「女英雄」,象徵護理工作的勇氣與自我犧牲,尤其因為在許多國家是女性佔多數的職業。

瑞士導演佩特拉·沃爾普(Petra Volpe)的電影《夜班》(Heldin),在歐洲引起了巨大的轟動,它不僅僅是一部精彩緊湊好看的電影,更像是一份關於醫療體系崩潰的警示。這部以護理師過勞為核心題材的作品,以其獨特的敘事手法和強烈的社會反思,也已經在歐洲醫護專業人士與社會大眾之間激起了廣泛共鳴。

作為醫療從業人員的觀眾,特別能感受到《夜班》貼近醫療現場、極其緊湊且充滿張力的真實性。陪伴末期病患並面對家屬度過難關所耗損的精神、病患和家屬提出過多非臨床照護要求、面對困難病患的情緒、過勞環境潛在的投藥錯誤、難以即時獲得醫師和同儕的支援、沒有充分的時間去監測重要病情指標等等,導演以近乎紀錄片的手法,將一個繁忙小晚班的這些醫療工作的日常,昇華成一場令人窒息的驚悚災難片。

觀眾隨著德國演員蕾歐妮·貝內許(Leonie Benesch)所飾演的年輕護理師芙洛莉雅(Floria),一同經歷毫無喘息空間的高壓工作。她的表演充滿了說服力,從起初的專業優雅與真摯同理心,隨著工作量呈倍增,觀眾能清楚感受到她身上壓力不斷累積,致命錯誤的可能性也隨之升高。這部電影沒有美國醫護劇中不切實際的浮誇或浪漫,只有一個普通人在極端環境下的奮力掙扎。

護理師這份極其複雜且充滿情感的工作,在社會中卻未受應有的重視,導演沃爾普將電影片名命名為德語的「Heldin」,意即「女英雄」,旨在將這個通常賦予戰士的詞語,應用於護理工作的勇氣與自我犧牲,尤其因為在許多國家是女性佔多數的職業。她的創作靈感來自一位前護理師室友,以及德國前護理工作者瑪德琳·卡爾維拉日(Madeline Calvelage)的自傳小說,深刻揭示了「我們的職業不是問題,問題在於環境 (Our Profession Is Not the Problem – It’s the Circumstances) 」的困境。

《夜班》透過Floria疲憊的雙眼,直視當今醫療保健體系迫在眉睫的危機。電影的衝擊力並非來自戲劇化的情節,而是其所反映的冰冷現實。瑞士有高達36%的新護理師在四年內離職,在十年內將短缺3萬名護理師,同時間全球也預計面臨1300萬名護理師的短缺。在台灣,每萬人口護理人員配比僅50位,遠低於瑞士的166位和德國的114位,護理人力問題的困境尤為嚴峻。台灣領有護理師或護士證書者共約32萬人,但執業人數僅約19萬人,已經有很長的時間,台灣醫院因為護理人力不足關閉了20-30%病床,這也造成急診擁塞,病人等候住院的時候拉長。台灣不是護理師短缺,而是很多護理人員寧可從事其他工作。雖然每個工作都有不同要求,但社會大眾似乎認為擔任護理師就是要犧牲奉獻,這與新世代護理人員的工作價值觀落差很大。

這部電影的成功不僅在於票房和影評,更在於它所引發的深遠影響。在德語區歐洲,它激發了關於政策改革的激烈辯論,甚至在柏林影展首映會上,護理師們穿著制服走上紅毯,並在放映後獲得全場掌聲。觀眾舉起「#wirsindfloria」(我們就是芙洛莉雅)的標語,展現出強烈的社會團結。

《夜班》是一面映照現實的鏡子,它提醒我們,護理師也是普通人,他們在人力短缺下,被迫犧牲自身福祉來優先照顧患者。這部電影或許無法改變個人是否成為護理師的決定,但它強烈呼籲社會正視這個問題:一旦護理體系崩潰,災難將不只發生在一個夜班裡。真正捍衛護病人權益,必須開始於全社會對專業護理的認同與尊重,以及對醫療環境改革的集體呼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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